作者：nightingale

中午刚吃过饭，楼下院子里就照例传来了那女人逗弄孩子的歌声。在这样寂静的午后，女人夸张的声音时高时低，竟是肆无忌怛，旁若无人。而孩子的奶声奶气的咿呀之语，随着月龄的增加，也是日益清晰起来。

在这个不大的小院里，参差不齐地生长着些棕榈树、桂花树、梧桐树、松树，小径边环着的低矮冬青，挤挤挨挨地兀自经营着一小片春天。女人和孩子，就这样在每个无雨的午后，无一例外地在固定的可以望见天的那块地方如花一般地盛开。

不是每个人都要欣赏春的喧闹。女人并不年轻的歌喉实在也有些不合谐的杂音，尽管那是她孩子听过的最美的音乐。这世界就这母子两个了，女人大声地说着儿语，夸张地笑着，院内的邻居开始私底下不耐烦起来。

而我，却是实实在在地谅解着她，知道着孩子，是如何地在改变着她，快乐着她。

她和她的先生，曾经走到了离婚的边缘。

关于她的婚姻，我其实知道的并不多。只晓得她和年长于自己的先生，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。婚后两人感情甚笃，虽然免不了些嗑嗑碰碰，却也相敬如宾，小日子过得风平浪静。

问题就出在孩子身上。结婚十几年来，他们居然一直没有子女。都说没有孩子的家是不完整的家。果然，在相濡以沫地过了10多年后，他们因为一件小事吵到要离婚。事情甚至严重到女方单位的字都签了。当离婚报告单拿到男方单位签字的时候，一位克尽职守的老政工在一个冬夜来到他们住在我家楼下的居室，苦口婆心、力挽狂澜地救起了这场濒临崩溃的婚姻。

他们重新被劝合的婚姻，从此开始变得寂静而清淡。在一个偶然的机会，我知道他们夫妻正在实行AA制。这种被人渲染得无比新潮的玩意儿，在我看来，对一个健康的家庭来说，完全是行不通的：那天，订奶工上门收费，想起楼下那女人也想订并托我通知她，待我下楼去找她时，却发现她不在家，我找到了她的先生，而他先生居然说这钱不归她出，叫订奶工下次再来！惊诧之余，我不由地怀疑起那位老政工的工作成绩来，也许，这样的婚姻，根本就没有维系下去的理由？

然而，不久之后的一个午后，我在门口碰见了这对满面红光的夫妇。人们很快从他们抑不住的激动神情中知道了女人奇迹般怀孕的消息。

40岁的寡言女人，刹时变得巧舌如簧起来。她唤任何一位已生育的女人为“老师”，无时无刻地向人咨询着有关孕育的知识。兴奋的脸绽发出灿烂的光来。而她的先生，更是走到哪儿，就把笑容带到哪儿。

幸福漾在脸上的女人，常常依着门槛，看着自己的先生撑着竿子晾晒着大人和未出世宝宝的衣裳，嘴里是永远嚼不完的零食。这家的婚姻，如同久旱的庄稼终于迎来喜雨，各种生命突然被唤醒，开始显现出勃勃滋长的生机。音乐，优美的胎教音乐，在每个清晨或傍晚，都会从那间绿纱门里汩汩流出，浸润着每一位过路人的心。

孩子！一个崭新的生命，终于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降临。那是一个高鼻大眼的英俊小子。怀抱婴孩的娇胖女人，从此整日地被各方来帮忙的亲戚们围拥着。而女人的嘴里，就开始唱着熟悉或不熟悉的儿歌来，歌声可以穿过厚厚的墙传到楼上楼下，语态却是娇嗲万分，令人不忍卒听。

女人命一样地爱着自己的儿子，紧张着自己的儿子。儿子生长每走一步，她就要问遍周围所有的“过来人”，翻遍身边每本育儿书，弄得家家户户都知道他儿子什么时候长了牙，什么时候会爬啦。也是，这孩子，不仅完整了她的生命，更是还了她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，美满了一桩摸爬滚打的幸福婚姻。

站在楼上，看着庭院中那一对母子互相对望的情景，听着女人的嘻笑声，孩子的咿呀声，我就想，人常说有妈的孩子象块宝，有孩子的妈，也是个宝啊。